戴向諶(東海土著)|「框架與限制」反而創造了理想的可能性

更新日期:2022/12/04・撰文 詹恩

向諶本身是紐西蘭和台灣的混血兒,在 New Zealand School of Music, Victoria University 讀作曲。一開始吹長笛,後來接觸搖滾、金屬音樂。回台灣後跟朋友組了「龍頭」跟實驗樂團「PA66」 ,也開始以「東海土著」為名做個人演出,擅長使用個人田野錄音取得環境音,結合打擊物件與電子聲響進行編曲或即興表演,經由對聲音的拉伸與混音,將所搜集之音色延展出有機的配置。

關於「取樣有機的節奏」與「限制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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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4/24分享會時,向諶於紐西蘭遠端連線,讓大家看他做beat(節奏、鼓)時的作曲模式。他喜歡拿不規律的節奏來做beat,也可能去sample某首歌的一部分,將之loop起來自然就會有一個beat,這個方法可以讓他比較容易脫離「拍數」,例如普遍的四四拍,而會出現「不存在的拍數」:「因為自己要key那個自然律動會很難,所以我也會擷取環境錄音裡的片段,聽裡面很有機的節奏去做beat」。

在音樂學院受到的訓練,讓向諶有時候會讓自己嚴格按照一些規矩創作,例如只能用兩個音寫一首鋼琴曲,他會在這個框架下去思考有什麼條件是可以改變的——例如節奏與層次。向諶認為因為有限制的關係,便可以做出有趣的東西:「這不只可以套用在音樂上,可能煮飯也可以用,讓過程更有腦力激盪的感覺。」

他覺得有這種「限制」存在挺好,不會迷失在無邊無際的選項和可能裡:「但也不是每次創作都會用它,有時候也會想到什麼就做什麼,享受一下迷失的感覺,當然也是某種偷懶啦~」

這次演出用「大家不喜歡的聲音」準備的過程

由於在四月回到紐西蘭老家的關係,向諶在整個計畫的後半階段都以遠端線上參與,最後七月的演出也在遠端與現場的大家連線、播放本次創作。

向諶說,因為每次都習慣性碰自己熟悉的聲音,有時候做出來感覺會太保守,用不熟悉的聲音反而有意外收穫,於是有了這次的嘗試,跟交換鏈的夥伴們募集大家「不喜歡的聲音」,規定自己只能用這些素材去做出幾個片段。

他說,最後蒐集到的東西和製作過程都滿有趣,像是慈湄丟了不知道怎麼用的「南管」素材,他讓聲音一直堆疊到某種很廣的感覺,沒有特別想去做變化:「因為它就是一個調性,聽起來也不會不和諧,加上旋律撞在一起的時候會產生很多新的節奏。」家穎則放了某個台灣政治人物的競選口號,他一直在感覺要怎麼融入,覺得很好玩。

而他自己最不喜歡的聲音是一首抖音神曲「錯位時空」(因為他很喜歡吃的一間丼飯店都會無限循環播放XD)。他的處理方法是,把人聲的部分切成小小一塊,再Resample在鍵盤上,切不同的唱歌段落,把它變成節奏,也換了和弦——總之是想辦法用各種模式玩它原本有的東西。而他也反思,為什麼自己會不喜歡這首歌?發現是因為流行歌、市場音樂,都某種慣用的和弦進行,所以他就將之調變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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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覺得透過這次嘗試得到最大的反饋是,肯定了這個「有所限制、嚴格要求」的方法的確是很好的練習,確定這個方式可以做出讓自己很滿意的東西。

關於「理想的聲音」、「如何做出自己的聲音」,與我們所處的音樂環境狀態

而在5/29號Vice City的分享會中,向諶也對City提出了類似的疑問:「在你心目中,會有所謂『理想聲音』嗎?我的話是,如果想要做出感受中的『理想聲音』時,很難做出滿意的東西,反而如果自然讓過程帶我走,就能做出滿意外的東西。所以,你會覺得做的聲音被軟體限制嗎?或是那份限制可以幫助作曲?」

City回應,他不會先去想和預設最理想的聲音是什麼,比較會是隨機按了一個聲音/sample,覺得有意思,就用了它。

慈湄則覺得,這個問題對他來說帶出另一個問題——「到底什麼是理想的音色?」

對他而言,一定是聽某個音樂家的新歌,覺得某個音色好好聽,好想做出「那個聲音」。

然而,整個電音蓬勃起來的時候,其實是跟「器材」一起起來,我們可能需要一聽就知道這個聲音大概是哪個合成器做出來的,在這樣的概念下學習、越來越有清晰感,但其實我們根本就不知道、認知的基礎不夠,我會有一個深刻感受,其實我們的環境不是長成這樣。

所以好像理想的聲音比較是透過「因為認識理想的聲音,同時透過認識軟體工具,而月認識越多,去形塑自己的聲音」這個意義比較間接,在這邊說的真正的意義,比較不是去「做出」理想的聲音。

向諶則回應,他覺得,有時候「沒有學好東西」好像反而才會有自己的聲音(但可能也要看人),例如他在「PA66」的團員小劉,就完全沒有西方的薩克斯風的基礎和技能,但就因此吹出非常獨特的聲音。因此他認為,好像很常會出現兩派,一派是重視器材,但有時候好像太專注在技術部份,就可能會忽略掉什麼是「自己的聲音」。

他提到,自己滿常會去看環境裡有什麼、大家關注什麼,但這有好有壞,有時候容易聽到大家都在做什麼就跟著做,比較容易沒有獨特的元素出來,要小心讓「那個東西」影響到自己:「除非你自己的特色可以把它從意識中壓過去,或是說,用某種獨特的方法去使用它。」

所以他覺得原子交換鏈這個計畫很好,在他目前的台灣經驗中,感覺能讓大家比較正式的聚在一起交流的活動不多,例如在電子音樂裡,他就只知道Sonia Calico有經營一個叫Beatmakers Taipei 的群體:「朋友群裡面會有,但頂多是在表演場合遇到會閒聊一下。」

而他在台灣好幾年下來感受到的另外一個現象是,其實很多已經存在很久的曲風,反而還沒有聽到有人在玩,大家可能比較容易聚焦在「某段時期很吸睛、形成某種風潮的東西」,如果有某一團、某一個組織風格很獨特的時候,就會很快被大家集中關注、很快的發展起來了,直到下一個東西再出現。

但他強調,台灣當然也有一些國外沒有的東西,像他覺得台灣噪音很厲害,因為大家有認真把器材學好,例如在紐西蘭的人都還是比較玩樂器,電子的東西還沒有那麼專精。

最後,向諶認為,如果環境中比較沒有豐富、多元的東西,也沒有太多人一直堅持在嘗試新東西的話,大家就會相對不敢去嘗試獨特的東西,這點不管到哪裡都是:「 但有可能也是因為獨立音樂場景在台灣很新,所以我們的歷史還在走、還有很大的發展空間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