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廷 (噪音印製)|對他而言,用模組合成器建構一場表演的方式

更新日期:2022/12/04・撰文 詹恩

海廷是一位從打擊樂手身份出發的創作者,專注於跨領域的聲響呈現,2004年於澳洲昆士蘭省音樂院畢業後,他前往義大利 Fabrica 駐村,開始了結合現代音樂及表演藝術的創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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近年他開始專注於模組合成器、自然聲音取樣及原聲樂器的融合,透過劇場式聲響演出、專輯製作、現場聲音表演和跨域合作來實踐創作理念、找出聲音發生和聆聽的更多可能性,並於2017 年成立實驗音樂品牌「噪音印製」。

「模組可以完全破除『規律』這件事」

「模組合成器」(Modular Synthesizer )讓創作者能實際去建構模組之間的串連點、連結不同的訊號,用物理的方式控制、創造聲音,也因此為創作帶來了無限可能的探索空間。

海廷說,雖然還是會有某種演奏的架構,但「框架」減少很多:「比如我動一顆按鈕,馬上就可以脫離四四拍的狀態、跳脫樂句的限制,可以無限延伸、也可以無限變段。」

模組的音樂基本上都是用序列器(Sequencer)做,序列器上會有8、16,或32個step,可以設定在第幾步做什麼事,例如,在第一步觸發大鼓、第五步觸發小鼓,每一、兩小節有固定的groove出現。Sequencer的使用習慣很看人,也可以用不同的硬體、軟體,或只用一台序列器去做到「用很多台」的狀態。

6/28線上分享會主題:對海廷而言如何用模組建構一個現場表演

海廷表示:「雖然自由度很大,但我還是會想要有樂曲的感覺,沒有過多的隨機、不可預期。」他覺得現場演出最難的是頭腦要清楚、建立一個邏輯:「我會做很多小抄,因為表演的時候機器之間商榷時間很有限,不記清楚的話當下就會容易混亂。」

他會把呈現出來的模式分為「有機」與「無機」,無機性就是,把每個東西都寫好,預設好在這個時間點、下個時間點要做什麼,每一個動做都精心計算與設計的結果。

而有機性就是不可預期,沒有框架的,海廷解釋道:「每一個廠牌的合成器都有自己的個性跟特色,這份特色會在什麼地方被展現出來?如何在演奏中去改變音色?節奏?pattern(樂句)的狀態?無論它的方式是什麼,我都不去想了,讓音樂隨著它的設計與節奏自己去觸發,不去做太細的設計(但的確有人會設計得很細),因為我覺得有時候音樂美好的點就是它的這份有機性。」

海廷一直嘗試在這兩者中間達到某種平衡:「太無機,會容易無聊,也很累,但太有機的話,在現場就會比較沒有玩的空間。」

討論到這裡,Vice City提問:「那所謂『有機』在實際上的表現是什麼?」

海廷回應:「比如說有一台機器叫Moog - Subharmonicon,它的節奏就是很有機的,當我將線插上去序列器後就可以控制,線拔掉後,它自己就會很瘋狂的在跑,然後就會發生我無法預期的事,但在這個狀況下還是可以調——調節奏,音高,但我不會知道結果,只是因為想改變參數而去調它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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模組創作的元素是聲音的最小單位、是一個慢慢堆疊的過程

海廷會常常思考要怎麼做到讓每一個聲音之間有關聯和連帶性,讓它們有種「互相聽見對方」的感覺,就像真人在做二重、三四重演奏時,要配合彼此的起伏、呼吸,樂聲漸大或漸弱、音色的調整,在演奏上因為對方而有所反應。

當然這是很人性的事情,到了機器上會不容易做,這時就要使用壓縮器(Compressor),它可以控制音壓、聲音的動態與範圍,並且將之多元化:「我可以用compressser叫這一軌聽另一軌、再聽另一軌,然後第三軌聽到第二軌變大聲時,你就要變小聲囉,試著讓『聆聽彼此』讓這件事發生在機器上。」

他也會想,要怎麼樣讓聲音聽起來「肥厚完整」,目前這個階段他的方法是——讓模組之間的聲音盡量都有關係:「可能聲線不要分太多,分兩、三條就好,但其他分支出來的聲音,都跟這些主要聲線有附屬關係,去支撐主要聲線。」

海廷亦經常反思,不管用什麼工具做一個表演、做一段完整的音樂時,他要去表現什麼?「我以前一直遇到的問題是聲音很多,不知道要怎麼去組織跟拼貼,所以慢慢看了很多人用的方法,消化過後再重新思考。」

但也因為模組太自由了,每一次的消化、吸收、選擇,都是一個很小的決定。海廷形容,模組音樂的元素是被解構後組成一個聲音、句子的最小單位,就像樂高,有那麼多不同的顏色跟形狀、拼組的方式,當你只看一塊積木的時候,完全沒辦法想像最後會變成什麼樣。

再回到音樂上,海廷說,一般我們聽音樂時可能是聽某種「總和」,而在模組中,你要用某種聲波去製造某種頻率,要怎麼讓它有節奏?有什麼樣的效果?這一切都要一步步來,進程很慢。

而相對在軟體上製作、被設計過的合成器,可能每按一個按鈕就會有總和的東西出來,玩模組的話,多一個功能都要多花一筆錢(所以門檻其實很直接就是經濟),而這也因此讓每個人玩的方式會完全不一樣,有些人走得很硬派,有些人可以很簡潔,個性完全不同。

海廷也覺得,用模組做live的感覺很舒服,如果要用電腦寫好一個東西感覺滿累的,模組的彈性很大,但辛苦的是有很多不定因素、不聽話,調音非常難調。同場與會的模組創作/推廣者Mad也回應,Modular的方式,自己會生出你沒有想到的走向,滿事半功倍,而電腦可能會事倍功半,想要做出一個好的效果,但需要花更多的時間去處理。

而在這裡,City提出一了一有趣的延伸詢問:「台灣很多場地的音場沒有那麼理想,在準備音樂的時候,會先想好不要做得太理想嗎?」

Mad回應,不管在什麼空間一定有共振頻率,他會去抓這個點,讓它變成演出的共振頻率,例如,去聽哪個頻率會讓桌子震動。Mad說:「爛也有爛的玩法,把劣勢轉成優勢,變成『只有在那個場域裡可以做到的事』,比如就可以特別打一個喇叭給你想要共振的東西,像是在公館Pipe有水管,就可以去利用,或是我有一次在兩廳院實驗劇場,把speaker放在鐵網上,就可以共震出一個氛圍性的聲音。」

參與原子交換鏈近半年來的感受

海廷說,覺得「大家都在做同一件事」很有趣,我們都在修行,而修行方式不太一樣,都在過程中有所獲得,像他是從練樂器開始——這是他的起家與本能。在這個團體中,大家都很友善去分享彼此的喜歡、不喜歡、自身狀況,因為遇到大家,會讓他不斷去循序漸進的反思自己,雖然沒有聚會的話一樣會反思,但就比較埋頭苦幹,所以很感激有這樣的環境去引起碰撞。

而他也覺得,過去大家都在獨立的單位各自發展,但近幾年看了一些演出,感覺漸漸有「複合」的趨勢,一個演出群體裡的創作者背景可能來自於四面八方——實驗聲響、噪音、次文化、古典器樂、當代音樂等等,每個人都個性鮮明,但組織在一起,大環境從原本大家習慣的各自獨立,慢慢去共構出另一種場景,我們可以認知這個現象為台灣聲音場景的生命力。